正确的固执

原文：https://paulgraham.com/persistence.html

成功的人往往具有坚持不懈的品质。新的想法通常在一开始并不奏效，但他们不会因此气馁，而是不断尝试，最终找到有效的解决办法。

然而，仅仅固执却往往导致失败。固执的人令人厌烦，他们不愿倾听。他们会一再碰壁，却无法取得进展。

但这两种情况真的有区别吗？坚持不懈和顽固的人在行为上是否真的不同？或者他们实际上在做同样的事情，只是我们根据他们是否成功地坚持下去来给他们贴上“坚持”或“顽固”的标签？

如果这就是唯一的区别，那么这种区分就没有任何学习的价值。告诉一个人要坚持而不是固执，只是告诉他们要做对的事而不是做错的事，而他们早已知道这一点。相反，如果坚持和顽固实际上是不同的行为，那么区分它们就值得一试。【1】

我和许多坚定的人谈过，在我看来，他们的行为确实不同。我经常在一次对话后离开时想，“哇，这个人真是坚定，”或者“该死，这个人真是固执，”我并不认为我只是根据他们是否看起来是对的来评价。这只是其中一部分，但不是全部。

顽固之所以令人讨厌，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犯错。他们不愿意倾听。而这一点并不是所有坚定的人都具备的。我想不出比科里森兄弟更坚定的人了，但当你指出一个问题时，他们不仅会倾听，而且会以一种几乎掠食者般的专注去倾听。他们的船底有漏洞吗？可能没有，但如果有，他们想知道。

大多数成功人士都是如此。当你与他们意见相左时，他们从未如此投入。相反，顽固的人不想听你说什么。当你指出问题时，他们的眼神会变得呆滞，回答时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意识形态者在谈论教义。【2】

坚持不懈和顽固之所以看起来相似，是因为他们都难以被阻止。但他们难以被阻止的方式是不同的。坚持不懈的人就像发动机无法减速的船只，而顽固的人则像舵无法转动的船只。【3】

在极端情况下，他们是无法区分的：当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问题时，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与否，而坚持与顽固都选择不放弃。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它们在流行文化中常常被混淆。流行文化假设问题很简单。但随着问题变得更加复杂，我们可以看出它们之间的区别。坚持不懈的人更倾向于关注决策树中较高层次的关键点，而顽固的人则在整个决策树中无差别地撒下“不放弃”的态度。

坚持不懈的人执着于目标。顽固的人则执着于他们认为达到目标的方法。

更糟的是，这意味着他们往往执着于最初的解决问题的方法，即便这些方法是基于最少的经验得出的。因此，顽固的人不仅仅是执着于细节，而且往往更容易执着于错误的细节。

他们为什么会这样？为什么顽固的人会顽固？一种可能性是，他们被压垮了。他们能力不足，却接受了一个困难的任务，结果很快就陷入困境。因此，他们抓住想法就像船甲板上的人抓住最近的扶手一样。

这曾是我最初的理论，但仔细研究后发现它站不住脚。如果顽固只是因为陷入困境，你可以通过让坚持不懈的人去解决更难的问题来让他们变得顽固。但事实并非如此。如果你给科里森兄弟一个极其难以解决的问题，他们不会变得顽固。如果有的话，他们会变得更少顽固。他们知道他们必须对任何事情都保持开放的态度。

同样地，如果顽固是由环境造成的，顽固的人在解决更容易的问题时就会停止顽固。但事实并非如此。如果顽固不是由环境引起的，那么它一定是由内在产生的。它一定是某种性格特征。

顽固是一种本能的抵制改变想法的行为。这与愚蠢并不完全相同，但它们密切相关。当相反的证据不断积累时，本能地抵制改变想法会变成一种诱发的愚蠢。顽固是愚蠢者最容易实践的一种不放弃的形式。你不必考虑复杂的权衡，只需坚持己见。到了一定程度，它甚至能奏效。

顽固在处理简单问题时奏效，这一事实是一个重要的线索。坚持和顽固并不是对立的。它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我们能够进行的两种呼吸方式之间的关系：有氧呼吸和我们从最早的祖先那里继承的无氧呼吸。无氧呼吸是一种更原始的过程，但它有其用途。当你突然跳离威胁时，就是在使用这种方式。

顽固的最佳量并非为零。如果你在遇到挫折时的初步反应是不假思索地“我不会放弃”，这可能会有好处，因为这有助于防止恐慌。但不假思索只能带你走到这一步。一个人越是朝着顽固的方向走，他们解决难题的可能性就越小。【4】

顽固是一种简单的东西。动物都有它。但坚持不懈却有着相当复杂的内在结构。

坚持不懈的人有一个显著特点，那就是他们的能量。冒险使用这个词语，他们不仅仅是抵抗，而是在坚持。他们不断尝试，这意味着坚持不懈的人也必须富有想象力。要不断尝试，就必须不断思考新的尝试方法。

能量与想象力的结合是绝妙的。每种特质都能让另一种发挥最大效能。能量创造了对想象力产生的想法的需求，从而产生更多的想法，而想象力则为能量提供了去处。【5】

仅仅拥有能量和想象力已经很罕见了，但要解决困难问题，你还需要另外三种品质：韧性、良好的判断力和对某种目标的专注。

韧性意味着不因挫折而失去士气。当问题达到一定规模时，挫折是不可避免的，所以如果你不能从中恢复过来，你就只能在小规模上做好工作。但韧性不同于顽固。韧性意味着挫折不会摧毁你的士气，而不是不会改变你的想法。

事实上，坚持不懈往往需要改变想法。这时就需要良好的判断力。坚持不懈的人非常理性。他们专注于期望值。正是这种专注，而不是鲁莽，让他们能够致力于那些成功几率低的事情。

不过，坚持不懈的人在决策树的最顶端往往不太理性。当他们在两个期望值大致相同的问题之间做选择时，通常是出于个人偏好。事实上，他们通常会将项目分类为期望值范围较广的类别，以确保他们想要做的项目仍然符合条件。

从经验上看，这似乎不是问题。在决策树的顶端不理性是可以接受的。一个原因是我们人类在做我们喜欢的问题时会更加努力。但还有一个更微妙的因素：我们对问题的偏好并非随机。当我们喜欢一个别人不喜欢的问题时，往往是因为我们无意识地注意到它比别人意识到的更重要。

这引出了第五种品质：必须有一个整体目标。如果你像我一样，小时候仅仅是想做一些伟大的事情。理论上，这应该是最强大的动机，因为它包含了所有可能的事情。但实际上，它并没有太大用处，正因为它包含了太多内容，它并没有告诉你此刻该做什么。

所以实际上，你的能量、想象力、韧性和良好的判断力必须指向某个相对具体的目标。不要太具体，否则你可能会错过在你搜索范围之外的伟大发现；但也不要太宽泛，否则它无法有效地激励你。【6】

当你仔细观察坚持不懈的内在结构时，它与顽固毫不相似。它复杂得多。五种不同的品质——能量、想象力、韧性、良好的判断力和对目标的专注——结合在一起，产生了一种现象，在某种意义上，它看起来有点像顽固，因为它让你不轻易放弃。但你坚持的方式却完全不同。你不是仅仅抵制变化，而是被能量和韧性驱动着朝着目标前进，通过想象力发现的路径，并通过判断力加以优化。你会在决策树较低的分支上让步，只要它的期望值足够降低，但能量和韧性会不断推动你向上选择的目标前进。

考虑到这种坚持不懈的构成，不难理解为什么正确的顽固如此罕见，且结果如此卓越。顽固谁都能做到。事实上，孩子、醉汉和愚蠢的人最擅长顽固。而具备了产生正确顽固的五种品质的人则寥寥无几，但一旦拥有了这些品质，结果往往会令人惊叹。

注释

[1] 我将使用“坚持不懈”来指代好的顽固，“顽固”来指代坏的顽固，但我并不能声称这是完全按照当前的用法。传统观点几乎不区分好坏的顽固，因此用法也相应地比较混乱。我本可以为好的顽固发明一个新词，但最终我选择了拓展“坚持不懈”的含义。

[2] 在某些领域，人可以通过顽固取得成功。一些政治领袖就因顽固而臭名昭著。但在必须通过外部测试的情况下，顽固是行不通的。而事实上，那些因顽固而闻名的政治领袖出名的原因是他们取得了权力，而不是他们善于利用权力。

[3] 对于一个坚持不懈的人来说，改变方向的过程会有一些阻力，因为改变方向是有代价的。

[4] 顽固的人有时也会解决难题。一种方式是通过运气：就像每天准点两次的停摆时钟一样，他们抓住了某个任意的想法，结果发现它是对的。另一种方式是当他们的顽固抵消了其他形式的错误。例如，如果一个领导者的下属过于谨慎，他们对成功概率的估计总是偏向于悲观。所以如果他在每个边界情况下都不加思索地说“无论如何继续前进”，他通常会被证明是正确的。

[5] 如果你只拥有能量和想象力，你可能就会成为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家或诗人那样的刻板印象。

[6] 最初可以倾向于设定较小的目标。如果你没有经验，你不可避免地会犯错，如果你犯了将目标定得太宽泛的错误，你就不会取得任何进展。而如果你犯了将目标定得太小的错误，你至少会前进。然后，一旦你开始前进，你就可以扩大目标。

感谢特雷弗·布莱克威尔、杰西卡·利文斯顿、杰基·麦克唐纳、考特尼·皮普金、哈吉·塔格和加里·谭阅读本文的草稿。